在生活中向死亡學習

我追問，探索生命中的死亡陰影

 

生老病死，是一生並經的旅程，這似乎是每個人都知道的道理。但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樣的經驗，當聽聞了哪位親友不幸罹患絕症，或是看見新聞播送著奪命的意外，在那一刻雖然死亡還沒降臨到自己身上，卻好像瞬間有種臨場感，像是被提醒了「那也有可能是我」、「哪天會不會也發生在我身上」；然後那種顫慄感會過去，死亡的陰影慢慢消散，又回到日常生活的步調當中。

 

的確，我們往往在理智上接受死亡的必然存在，情感上卻難以承受那種自身或所愛隨時會被突襲的焦慮，過一陣子就轉念為「我運氣不會那麼差的」、「別再多想了」，順勢回到日常事務當中。這是健康的心理防衛機轉，保護我們免於無時無刻活得心驚膽跳，不過既然死亡是每個人不可逃避的終點，我們究竟該如何面對跟思考這個沉重的議題？死亡除了是生命的威脅，還有什麼其他意義？

 

存在心理治療大師Yalom提起古今思想家深思死亡的共通結論：「雖然肉體的死亡可以毀滅一個人，可是對死亡的觀念卻可以拯救他。」如此看來，死亡可以教導我們很多事情，但有什麼實際的途徑去理解，甚至被這個觀念教導與拯救呢？先來試著問自己幾個問題，作為接近死亡觀念的嘗試：死亡，就是生命的結束，但真的只有這樣嗎？我們距離死亡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嗎？

 

死亡迫在眉睫，警醒生命無可拖延

 

關於第一個提問，電影《一路玩到掛》對生死意義琢磨了細緻韻味。劇中兩個主角因為進入醫院治療而在病房相遇。

 

摩根費里曼在病榻上受到疾病的震撼，開始寫下還沒體驗的人生願望清單，思考病癒後的人生該怎樣度過，卻被醫生宣判癌末，絕望下丟棄這張眼看沒可能實現的清單。同樣癌末的傑克尼克遜撿到這張願望清單，鼓吹病友把握所剩無幾的時光，一起踏出病房走進世界，實現臨死前的遺願。
 

摩根費里曼一生為家人奉獻而犧牲夢想，總遺憾活得平淡，這次不顧家人反對踏上臨終旅途，鼓起為自己活一遭的勇氣，隨著遺願清單一一打勾，他反而體悟到最終的歸宿是回歸所愛身邊。傑克尼克遜則是個生性霸道的成功企業家，年華老去且疾病纏身之際，才領悟自己孓然一身，連唯一的女兒都怨恨他；死亡陰影喚醒他與人連結的渴望，終於突破心魔重拾親情，懂得付出與接受愛，使自己的人生更加完整。

 

死亡的宣告，就是生命有限的警鐘，逼使他們在剩餘的時間將絕望轉換為審視自我；實現遺願的旅程，其實也是真誠面對自我的極大醒悟，把握機會去活得精采，不再把生命拖延到未來的「總有一天會去做」，或是「不可能實現的夢」、「不敢面對的困難」，轉變為真真切切盡心用力地「活」，不再抱憾。

 

生活階段的終結，象徵每一刻錯過不再

 

而第二個提問，身體健康或青春年華的人，真的離死亡還很遠嗎？

 

其實死亡在生活中無所不在，不只是生命的死亡，還充斥著許多死亡的象徵。想想目前為止成長到大學的人生當中，經歷了多少結束與離別，像是幼稚園、小學、中學的畢業，隨著畢業而必須跟同學師長告別；或許你搬過家，走出熟悉的環境，經歷與舊日生活的分離。再細看每個階段，也許你參加過的社團，因為某些原因或隨著畢業必須離開；你擔任過的班級幹部或社團職務，因為時間到了而改選卸任。再回溯到更久之前，無憂無慮的童年竟隨著成長而注入煩擾，全然天真的視野在某一刻嘎然而止；長大之後遇到心儀的她或他，兩個人走在一起結束了單身生活；經歷分手，從彼此認定的關係出走，一段愛戀劃下句點。

 

是的，句點、結束、分離，就是死亡的象徵分身，滿佈於生活大大小小的軌跡之中。那麼這些生活歷練中的死亡象徵，是如何教導與拯救我們呢？隨著這樣的思索，我們再結合存在主義的獨特觀點，那就是「所有事物，所有生命，乃至於生命的每一時刻、每個經驗，都是獨一無二而不能被複製的，是獨特的存在」，就跟每個人只能活一次一樣的道理。既然每個經驗本身，沒辦法時光倒流再去經驗一次，代表著錯過不再、只有一次機會。瞭解了這個存在觀點之後，你會想怎麼渡過獨一無二的「這個」經驗？是隨意的對待，還是珍惜這個唯一？

 

此時，就出現了把死亡觀念當成導師的機會。以整個生命來看，自我的提問可能是「既然終將一死，我要怎樣活過這一生?」以如何對待生活來看，提問可能是「既然每個時刻、每個遭遇都不能重來，我要用什麼態度來經歷?」

 

深刻的意義就更明顯，畢業不只是畢業，而是想怎樣充實這幾年的學習；離別不只是離別，而是希望創造怎樣的關係品質而留下怎樣的回憶。死亡象徵引導我們回到了當下，學著把握稍縱即逝的每一刻、每個相遇、每個機會，對生活採取決定與行動。

 

我們不用等待死亡降臨再來珍惜生命，如果從現在開始就培養死亡觀念的視野，生活中俯拾即是的死亡象徵，就會教導、拯救我們於裹足不前與遺憾的窠臼，「只有一次」、「錯過不再」的死亡陰影，也顯現出創造與實踐的希望面向，正如同沒有黑暗就對比不出光明，生命與生活的種種意義，正因其有限、終將結束且獨一無二，而等待我們自己去創建發掘。